为了行进中的保密,李孟所率领的船队,只是依靠红黑两色的大旗来带队领路,并没有什么可以辨明身份的记号。
岸上的流寇们甚至不知道船上到底是那里的兵马,但这肯定是官兵,因为这般气派的规模,可不是那家同道能负担的起。
李孟率领的亲兵和马队在兰阳县的附近下船,正在从另一个方向朝着开封府急赶,眼下负责在船队指挥的兖州军的统领——游击陈六。
这次出征河南,李孟带兖州军前来,对陈六来说,真是天上的掉下来的好事,李孟手下的几名大将,征伐出战机会最多的就是分守登州的参将马罡,山东各处,除却李孟之外,最为看重的武将也是马罡。
和安守本分、从安排的赵能,始终跟在李孟身边的王海相比,陈六心中特别的着急,他和王海因为犯错,被李孟安排在身边当亲兵统领很长时间,耽误了外放镇守的机会,好不容易外放了,却因为在相对太平的兖州府,表现的机会又太少了。
眼见着张江、魏力这批后起的将领也开始出镇一方,而自己这种起家时候的核心将领却默默无闻,让陈六如何能不着急。
他们这些人,荣华富贵完全是因为李孟而来,忠心耿耿自然没什么问题,但陈六也知道,今后若想要有更大的荣华富贵,就必须有所表现。
陈六在兖州府镇守的时候,也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其中一种让他特别的受不了,说是马罡能有如今的地位,依靠的是才能;赵能能有如今的地位,靠的是恭谨;张江有今日的位置,依靠的是功劳;他陈六能有今日的位置,无非是和山东总兵大人的关系比较近罢了。
五月时候,李孟率领骑兵突然出现在济宁州,说是要带兖州军去往河南平寇,这种天上掉下来的机会,让陈六大喜过望。
这次所带的大部分是新兵,陈六生恐这些新兵在李孟面前出什么乱子,在行军的途中,李孟在座船上每日谋划,听取情报,而陈六的大部分时间则是坐在一艘小船上,来回巡视船队,约束部下,忙的不可开交。
眼下敌人就在眼前,可船只却无法的靠岸,这就是大问题了,看岸上这些贼寇的乱哄哄摸样,陈六对取得胜利没有什么疑问,恐怕李孟率领的大批马队出现在这些流寇后面的时候,这支部队马上就要大败溃散了。
问题的关键是,那是总兵大人自己打败的,临下船前,李孟可是吩咐的明白,你兖州军是作为主攻的部队,本帅率领马队在后面掩杀,力争将这伙贼人彻底的剿灭。
要是李孟的马队到了,却看到自家的船队在河上转悠,无法登陆,这局面陈六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若是这般,自己在大帅心中的印象会如何。
宋大刚知道官兵从水路上杀过来之后,立刻是觉得大事不好,可现在想要跑都跑不了,这几天光是做着破开封城的美梦,在开封城外那些聚居地劫掠的金银细软都没有来得及收拾整理。
出来做贼,就是为了金银财宝,费了这么多天的力气,要是两手空空的走了,岂不是要哭死。
宋大刚也是奇怪,按照他打探的消息,最快回来的河南兵马也还没有丝毫的动静,而且按照常规,朝廷也不会朝这里派兵,那这支兵马是从哪里来的?奇怪是奇怪,不过宋大刚还是把部下派到了渡口和所有能够登岸的地方。
只要是能把官兵们抵挡一阵,给自己争取收拾金银细软的时间,这就是足够了,清醒过来的“宋江”可没有一丝的勇气去和前来救援的官兵们死战,而且他也没有什么义气会去管岸上的那些部下。
但渡口和附近登陆处的流寇们守的颇为的有章法,宋大刚派来了一些当过兵的老弟兄过来指导,顶在第一线的都是弓手,尽管军用的弓箭和猎弓掺杂在一起,可这些箭支的箭头部位都是缠绕着点火的油布。
一有船只靠近,就是拼命的射过去,山东兵马乘坐的木船对这样的火箭很是头疼,稍微被沾到就很容易烧起来,在这大河之上,若是烧起来,那就万事皆休了。
那些船工和老大,不管这船是不是胶州营征调来的,听话不听话,一律不敢靠近,即便是被刀架在了脖子上,也是宁死不从。
陈六在一艘大船上指挥,看见这样的局面,真是急得跳脚,十几艘船已经是一字形的排开,火铳兵灾八十步的距离之内,在船舷上架起火铳朝着岸上轰击,但效果极为的不好。
虽说是在射程之中,可黄河这样的大河之上,水波的上下起伏太大,每一次射击都谈不上什么准头。
胶州营的火铳威力很大,但是准确度却很一般,射击的时候要排成整齐密集的阵型这个不必说,而且还要支上木叉保证火铳枪身的稳定,即便是把这些都做到了,也不能保证很高的命中率。
在如此不稳的河上,就更不要提什么杀伤了,尽管是响声震天,硝烟弥漫,但对面却没见到倒下几个人。
陈六看着对面的局面,真有些无能为力的感觉,只觉得留给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前途一片灰暗。
靠近岸边的那些木船火铳已经是打完了第二轮,岸上的流寇们一步不退不说,还有几艘木船的边缘被吊射的弓箭射中,船上一阵手忙脚乱,还有火铳兵从船上掉进水中,狼狈挣扎。
这边陈六牙都要咬碎,再也顾不得什么指挥若定的大将风度,扯着嗓子对身后的传令兵喊道:
“去给炮兵传令,让他们把几艘船用木板连接起来,架上佛郎机和鹰炮朝着岸上轰!”
命令迅速的传到了炮兵把总那边,看着前面打的激烈,炮兵在水面上却一点忙都帮不上,这边心中也是着急,听到指挥官下令,立刻是动手开始照做,运送火炮的船只都是胶州营的自有船只。
不过他们从来没有考虑到在河上开炮这种情况,陈六方才的那个提议也算是急智了,修补船舱的木板被找出来,连接在船舷和船舷之间,木楔和绳索都是齐备,船工和士兵一起忙碌,很快就把船只连接起来。
前面火铳射击完第三轮之后,就被陈六命令停止了射击,这样白白的耗费弹药,还是不要浪费的好。
岸上那些流寇们发出震天价的欢呼,把官兵这种暂时性的退却,当成了自己巨大的胜利。
结果水面上的船只渐渐的移动,连在一起的几艘船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船上架着几门小炮,河船本来很狭窄,钉在一起之后,所能应用的空间也不大,尽管胶州营也是带着三磅和六磅的火炮,可根本无法摆出来。
那些佛郎机和鹰炮,差不多都是一磅左右的小炮,严格来说,把他们叫做放大的火铳也不是不可以。
看见这些火炮之后,岸上欢呼的流寇们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反倒是喊得更大声,向船上的官兵挑衅。
“这他x的疯了,命令兵船靠过去,轰开地方立即登岸!”
陈六一边是眺望着岸上的情况,一边紧张的给传令兵布置命令,命令迅速的传达了下去。
“轰轰轰”连续的几声响,铅球带着低速飞行的呼啸朝着岸上砸去,河面上这么多船只,即便是无风,也会因为船只的行动产生波浪。
不知道是那艘船的影响,连起来的这几艘船在开炮的时候有轻微的颠簸,结果就看似威力不小的炮弹有的打在了水中,有的飞到了边上的空地中。
落到人群之中的炮弹有两发,人群之中立刻有人大声的惨叫,这惨叫声甚至是在指挥船的陈六都听得清清楚楚。
可让他瞠目结舌的是,岸上的人群随即就爆发出更大的呐喊,又是占据了岸边。
方才两发炮弹集中那么密集的人群,死伤肯定是超过了两位数,但岸上的流寇们丝毫没有被影响。
在河南的这些乱民们根本不惧怕死亡,能活到今天,被人驱赶着或者是主动来和官兵战斗,比起那些因为饥荒饿死在家乡,或者是有更凄惨的那些死亡,这些在呐喊的流民和乱兵已经可以说是幸运,怕什么。
观战的陈六终于是明白,方才火铳的连环射击并非没有效果,但这种程度的杀伤根本对流寇们产生不了作用,看着官兵们迟迟不能靠近,那种被火箭波及,手忙脚乱的摸样,岸上的流民和乱兵们更加兴奋。
眼前的局面,流寇们甚至可以用气势如虹来形容,他们看见压迫他们的那些官兵狼狈窘迫,好像是心中的怨气也随着这样的景象一扫而空,就算是死也值了,最起码是笑着死去的。
实际上,前的局面已经是疯狂......
在指挥船的陈六眼睛都已经变红了,他甚至觉得能听到在流寇身后响起的马蹄声,如果这次的战斗,自己就这样狼狈的被阻拦在水上,今后功业无望,被几名兄弟和后起远远的甩在身后。
回到山东之后,别人又会如何评价自己这个镇守一方的大将呢!
陈六身边的护兵只是听到大人拼命的喘着粗气,却也不敢盯着看,生怕是被责骂,粗气喘了没有几声,就听到身边的陈六一声大喊:
“会水的跟老子上船,朝着岸上冲!!”
在岸上欢呼的流寇们突然听到,河面上官兵的船队爆发出一阵阵的高呼,许多艘已经是远离河边的船只,都开始重新朝着渡口和岸边其他能登陆的地方靠近。
那些拿着弓箭的乱兵和流民又是被拥到第一线,油布火盆,都是被迅速的准备好,就等着进入射程。
许多被征发过来运兵的船家和水手,都是一边划船控舵,一边嚎啕大哭,官兵们不管不顾的靠近到岸边,这船肯定是保不住了。
船上的士兵们把一切能找出来的防御手段都用上了,盾牌、木板,甚至还有木盆,整个船只好像是个乌龟壳一样,可这些木壳都是要着火的。
“砰砰砰”连续的声音响起,许多根缠绕着油布的火箭都是钉在了船和其他的木壳上,稍微停顿,迅速的燃烧起来。
可船只还是不管不顾的向前,距离河岸三十步左右的时候,岸上的那些流寇也都是急眼了,很多易燃物被点燃之后,直接用简单的器具抛了出去。
冲在最前面的那艘船火势已经是不可抑制,船上的那些木壳却始终是举着,看来这船眼看着就要烧毁。
突然有人大喊,船上的盾牌和木壳之类的都被抛入了水中,看来这些人是要弃船逃亡,岸上的流寇们刚要欢呼,就看见船头一个人挥舞着长矛从火船上跳入了水中,大喊道:
“跟老子冲!!!”
跳下水的这些人都是精赤着上身,手持兵器,就那么朝岸边渡口游了过来。
都疯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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