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文宏家中祖产,田地肥沃,可倒霉就倒霉在他家的田地恰好在孔府田庄的边上,山东的大地主都是在模仿李孟进行拼命的扩张,但山东总兵李孟兼并土地好歹还有个方式原则,专门收购破产的田地,收留无地的流民。
但孔府可从来没这么多讲究,孔府田地附近的好田,只要是权势不如衍圣公的,那就吞下来,本来这袁文宏的田地在灾年也能勉力的维持,可无奈的是,这块好地,被孔府的长房的几位盯上了。
即便是袁文宏是才子,即便有个举人的身份,可衍圣公这种庞然大物,可不是区区一个才子能够抗衡的。
衍圣公委托地方官随便捏造了个罪名,就要判罪,罚没家产,眼看着袁文宏就要家破人亡了,却也是他运气好,文如商行的当家人孔三德,对这袁文宏非常的欣赏,别看孔三德喜欢奢靡享受,却也是圣人后裔,闲暇时也读读书生文章的。
孔三德在孔家不过是个旁系善于赚钱的子弟,而土地的兼并则都是长房的人出手购买,他帮助袁文宏也仅仅是保全他家室平安,其他的事情也不好开口,孔三德索性是资助袁文宏些银子,让他离开山东远远的。
可怜平日里这袁文宏还经常说淡泊名利,谁想到这件事,他自己在孔府子弟眼中有若蝼蚁一般,生死荣辱都是被别人操纵在手。
这件事情对他的触动很大,想必对那功名富贵的心思,也不那么淡泊了,可这年头,如果你不是江南人士,和所谓的东林士人没有关系,一个山东的读书人,想要在仕途上有所发展,那真是千难万难。
好在这袁文宏毕竟是个才子,脑子好用的很,看事情局势比起旁人来要明白很多,也不知道他下了什么决心,反正是携家带口,直接投奔到李孟的胶州营之中。
对于这样的文人愿意给自己效命,李孟自然是高兴,袁文宏本就是才学很高,做这些经济实用的政务也完全的不差,加上袁文宏投奔胶州营的时候,这个军事集团之中还没有多少文人,袁文宏倒也是物以稀为贵。
不过那时候,兖州甚至是山东地面上的文人士子,对袁文宏的决定怀疑、讽刺,嘲笑的人都是不少,就连那孔三德也是惋惜的提出,去一军将麾下,还不如在我这里做个清客文人,也是生活无忧。
那时候李孟还是分守莱州府的参将,看着确实不那么让人看好。
等李孟成为山东总兵的时候,才显出来袁文宏的眼光高明,身份也自然是跟着水涨船高,眼下也挂着六品的官员衔头,袁文宏不过是个举人的功名,要是正常的走仕途官道,哪有这个品级的官做。
胶州营的文武系统,尽管很多事情没有明言,不过上下还是有个共识,平日间不管是武人还是文人,都是朝着这个共识的方向努力。
比如说在周扬和宁乾贵手下的这些读书人,未必会去山东的所有地方担任地方官,但他们一定却要去过这些地方,对各处的情况有一定的了解。
灵山商行去往山东省内省外行商的商队,都有几名系统内的读书人以账房的名义跟随,观察各处的风土人情,在海州驻扎的淮北军,也有类似的人存在。
李孟在济宁州紧急召集兖州军,从水路救援开封的时候,袁文宏恰好和二十几人从兖州府城嵫阳那边回来,因为李孟走的急,军中也缺记事和文书的人随行,直接是把他们这些人带上,连同兖州军的文书一起行军。
船队走的不快,袁文宏这帮文人们一直是在仔细的观察沿途的各项情况,并把这些观察到的东西做出记录。
按说,这些济南府同知或者是盐政司驻胶州巡检衙门的幕僚、账房、师爷们,和这河南省的风土人情八竿子也打不到关系,不过做这些工作,或许将来某一天肯定能用到,只是那一天是何日就不清楚了。
虽然不开城门,不过开封城上还是朝着下面放了不少的酒水和猪羊,算作是犒劳,城上的开封知府和布政使司衙门的一干官员都是心惊胆战的在墙头等着,琢磨了不知道多少推脱的理由不让对方进城。
可城下的那些军兵扎营之后,除却看守俘虏,割去首级铸成京观之外,也不提什么进城的事情,这实在是奇怪。
留守开封城的那位把总一直是看着城下的兵马,越看越觉得糊涂,几次都想城下的兵马是不是贼兵假装,或者是外族的兵士在下面蒙混,当然这两个想法也太过匪夷所思,关键是这些山东兵马太不像是大明的官兵了。
李孟的胶州营活动范围一直是在山东,在大明的其他省份根本没有他们的见闻,这等整肃的兵马,突然出现在别人的面前,实在是震撼。
在宋大刚的首级被送上城头之后,开封城墙上守卫的民兵丁壮,数量反倒是增加了不少,对城下的山东兵马全神贯注的戒备。不过两天过后,开封城上的人们发现城下的山东兵马貌似根本没有进城的想法。
本就是大敌已去,看着这些山东兵马没有进城的意思,城上的人很快就放松了下来,民壮们只是被动员起来守城,还要在家中为生计奔忙,既然是无事,也就慢慢的散去。
上万名的俘虏在胶州营兖州军的放任下,开始一队队的散去,兖州军虽然不虐杀俘虏,但也不管饭,成为俘虏的这些流民和乱兵总不能呆在黄河边饿死,既然这些官兵没有看守他们的意思,俘虏们也就大着胆子自己去了。
这些流民和乱兵本就是没有去向,特别盲从和习惯被人引导的一批人,开封城上的人虽然看着俘虏们是逐渐的散去,却很少有人注意到,流民和乱兵已经是成为了一队队的,差不多是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流民和乱兵们在被俘虏的那天晚上,遇到了许多热心的“同乡”和“有决断的热心同伴”,在这些人的鼓动下,重新获得了自由的俘虏们,朝着某个方向而去,没错,这些流民都是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到了开封城解围之后的第四天,俘虏们差不多都散去了,开封城面对山东兵马驻地方向的城墙上面,也就是留守的官兵们在张望,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下面。
中午时分,城墙上的人却突然多了起来,一名穿着黄色袍服的中年人在一帮官员的簇拥下,走到了垛口的前面。
穿着巡抚官服的一名官员,客气的对那名中年人说道:
“王爷,下官多说句话,藩王不得结交外臣武将,这是朝廷的铁律,不过是个山东的总兵,下官找个使者吊下去,犒劳安抚一下也就罢了,王爷何必亲来呢!”
言语虽然是客气,可里面夹枪带棒的颇为不善,被称为王爷的中年人眉头皱了皱,沉声说道:
“李巡抚,本王站在你身边,不过是看看城下解围的兵马,你担心个什么,莫非担心本王谋反!”
河南巡抚李仙风听到周王说这个话,皮笑肉不笑的躬躬身,笑着说道:
“不过是提醒下王爷,下官一时失言,还望王爷莫要见怪!”
地方上的督抚官员,除却治理民生之外,还要对所在地方上的亲藩勋贵加以监视,防止他们图谋不轨,虽说开封城守城募集民壮的金银还是周王掏出来的,可城池解围之后,巡抚李仙风立刻就是仔细起来。
周王阴着脸,冲身边的一名侍卫点点头,早就有王府的下人把城头箭楼里面的一些设备搬运出来,有粗大的绳索还有大竹筐,把两根粗木棍横在垛口之间,绳索和竹筐捆扎好,那名侍卫蹲在筐里。
城头上的人吆喝着发力,把那大竹筐缓缓的从城头放了下去。
河南巡抚李仙风也是要经常和军兵打交道,在城头上看着城下的山东兵马,营地行止,处处不凡,李仙风心思禁不住有些活动,心想:
“河南处处生乱,若是能借重山东兵马的力量平定,倒也是个办法!”
李孟本想着低调,不过看眼前这局面,可是有些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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