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贼一逃,流寇们整个的队伍就溃散了,等到胶州营的部队冲到跟前的时候,看似威风赫赫的几万流寇,立刻是完全的崩溃掉。
胜利的消息传开,南直隶江北一带都是松了一口气,都对胶州营淮北军有了重新的判断,这山东兵马果然是能战,让河南和南直隶兵马头疼了这么长时间的几万流寇,淮北军四千人居然一战而胜。
也有传闻说,扬州的盐业公会给张江许了二十万两银子,此次作战所有军资花费全包的许诺,这么大的好处,才让张江同意率军出战,打赢了这次,看起来这银子花的还算是值得。
不过,南直隶江北一带放松的早了,被击溃的流寇并不是被全部歼灭,而是分成了大大小小的队伍,完全的分散在淮安府各处,攻击村寨,骚扰盐场盐田,现在因为化整为零,这些流民小队也是灵活机动,开始不过是淮安府地方上恐慌,但现在是淮安府地方上彻底糜烂了。
短短半个月时间之内,就有五家盐场被焚烧,甚至还有一家盐商在乡间的庄园被打破,死伤惨重。
现下盱眙一带集结的官兵总算是可以来到淮安府镇压民乱了,可他们这些兵马根本无法顾及淮安府这么大的地方,只能是固守几个城池。
流民们分散之后对城池根本没有什么威胁了,但盐商们在淮安府并不是靠着城池来赚钱生金,盐场和盐田全在城池之外。
经过那一次的击溃之后,淮北军守备张江再也不愿意随意的出击,说是而今淮北地面不宁,本将保护海州城一方平安才是职责所在,要是再随意出击,恐怕我家大帅不会饶过我云云,这理由说的冠冕堂皇,盐商们也是无可奈何。
而且这次让他们感觉到奇怪的是,上次是花了重金才让张江出战,但现在价钱不管开到多高,张江丝毫不动心,反倒是有翻脸的迹象。
这时候,唯一让人赞叹运气好的,还要说方家,要不说方家几百年下来做到这么大的规模,方家的盐场大都是在海州城附近,这边有胶州营淮北军的大军护卫,贼兵流寇也不敢过来骚扰。
因为生产什么的一直很平稳,扬州的盐商各有盐场盐田,产能都是很大,每年为了不产生压价竞争之类的事情,事先都有商议协定,划分份额,现下许多盐场盐田因为地方上混乱,连一粒盐都都运不出来。
方家和同样在海州和赣榆附近有盐场盐田的盐商们,在这次混乱中没有吃亏,反倒是占了不少的便宜,原本划定的份额既然那几家无法生产出来盐货,自然也就是作废。
因为这次混乱,受益者不光是两淮的某些盐商,眼下济宁州的盐运码头上也是红红火火,大批的山东各地盐场出产的盐货从水路汇集到济宁州这边来,然后通过漕运运往各处销售。
扬州盐商是天下富豪之中最顶尖的那一类人,可大家大户,收入虽然巨大,支出却也是不小。
现在盐货的生意受到影响,那些直接被牵扯的盐商们处境一下子就艰难起来,去年底和今年初,海贼骚扰盐场,经济状况已经是受到了不小的损害,加上公摊的那笔“保护费”,本来还指望靠着今年的正常生产把缺口和漏洞补回来,但突然间又是出了这么个事情,许多家都是撑不住了。
实际上这些盐商富豪家中也是有个资金链的问题,一旦收入和支出不平衡,就有崩溃覆灭的危险,现在这危险来了。
扬州城内在七月,茶馆闲人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越是那些规模偏小的盐商,在这次的流寇之乱里面受害最大,某某家已经是遣散不少下人和使女,某某家把收藏的古玩字画发卖等等。
闲人除了议论这个之外,还异口同声的称赞方老太爷仁义,一方面花钱救助有难的同业,另一方面有在南京城和京师四处的派人活动,准备把淮安府的匪患彻底的剿除。
外人看着是如此,但那些遇到经济困难的盐商是有苦自己知,方家的帮忙可不是毫无代价的慈善,拿出一分银子来,就要拿走一分银子的股份,这些盐商们都是没有背景的弱势人物,本就没什么发言权,此刻被对方趁火打劫,也只能是咬牙认了。
要是不认,把家中的下人、使女遣散,卖掉祖传的字画珍玩,这些年靠着官商这个身份做生意,其他途径丝毫不懂,等费用压缩到最低,家中的存货卖光,莫非要自己去做工,妻妾去……
而且方家也动用了各个衙门的关系,扬州盐商是官营,如果无盐可卖,那官府和相关的衙门也可以取消你盐商的资格,到那样的程度,可就是真正的万劫不复,还只能是答应下来。
七月底的时候,越闹越大的豫匪之乱终于是决定了解决的方法,目前唯一可动而且有效的方式,就是请山东兵马入淮安府平靖。
方家在京师和南京都有不少的熟人关系,这次差不多全部动员起来,山东兵马镇守淮北军实际上已经是开了个先例,而且也有左良玉驻扎南阳府屡次带兵入湖广境内平贼的事迹,这山东兵马入淮安府剿匪也是理所应当。
崇祯十三年的八月初,在济宁州的陈六已经是完成了对兖州军九千兵马的动员,准备亲率大军前往淮北平贼,兖州镇守则由老营兼顾,为此李孟重新扩军,编练庄丁九千,入兖州府守备。
看似乱局纷纷,实际上却都是在计划之中,李孟在从开封城返回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凤阳和徐州之间在防御上有个空隙,这个只要是观察那边的情势,就会了解到。
由黄平手下的那些成员在流寇之中鼓动引导,把大批的流民带向南直隶的北部,那些临阵脱逃的马贼都是河南和山东境内的马匪响马,既然那些盐商们能花钱雇佣,胶州营同样也是花钱,这些马贼在山东军士的指挥下,成为这些贼寇里面真正的核心。
张江的率军出击当然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整个的流寇团伙溃散之后,马贼和流寇们都是分成千人左右的小队活动,这次给他们指路提供给养的,则是方家在淮北的人员,所以那些背景破败、无甚根基的盐商,他们的产业被精确的打击到了。
这一切都做好之后,剩下的就是方家利用在官场上的关系来做些顺水推舟的事情,比如说山东兵马入境清剿贼寇,这可是很正当的要求,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剿匪什么时候剿灭干净,那可不是胶州营能控制的问题,只要在淮安府驻扎一天,淮安府就要在李孟的控制下一天,他的地盘朝着大明最富庶的省份踏进了一只脚,但这些对他都不重要。
李孟只想快些回到济南自己的府中,因为,他做父亲了……
六月中旬李孟到达了济宁州,听了那边灵山商行掌柜的禀报,并和孔三德这等兖州府的豪商高门聚会几日。
刚要启程离开的时候,济南那边来了快马加急的信使,快马加急可并不是骑着一匹马,拼命的抽打马匹狂奔,而是每几十里设置驿站,信使不断的换乘马匹前进,这样马匹可以保证一个很高的速度,连续不断。
大明在天启年的时候还维持着差不多的系统,崇祯年为了省钱裁撤掉了,结果各地信息不畅不说,被裁撤下来的一位驿卒被生活所迫,只得造反,这个人就是李自成。
李孟逐渐掌握山东的权力之后,开始重新恢复驿站,但这驿站每隔几十里就要有轮换的马匹,马匹肯定不能一匹,还要专人饲养,花费实在是巨大,胶州营的财力并不充沛,也只能是在各处胶州营重地之间设立线路。
既然是花费巨大,凡要使用的时候,都是重大的军情之类的,这次的使用却是为了自己有了后代。
而且半路遇见的这名信使,遇见李孟的队伍把消息留下后,却不即刻返回,反倒是朝着济宁州的方向而去,说是要让济宁那边的人也是知道这件“大事”,并且还说,在济南朝着各处都是派出了快马加急的信使,胶州营分镇各处的大将,以及和胶州营相好的各处豪族。
老婆给自己生了个儿子,李孟自然狂喜不已,让自己的心腹和亲朋好友知道,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也没有必要用这快马加急,正是创业的时候,为了自己的私事有必要耗费这么大吗,且这通知的范围未免太广了一些,李孟心里暗道:
“我有了儿子,自家高兴是应该,让这么多人知道干什么,莫非是要各方送礼不成,谁出的主意,回去肯定要好好训斥一下!”
后继有人,李孟此时可以说是欣喜若狂,所谓的生气也当不得真,倒不如说是不理解这种做法而已。
不同的时代,不同的阶层,对待这种事情是有不同的处置态度和心态,在这个消息传到李孟这支返回济南的队伍之后,李孟发现队伍中,王海和汤二这些心腹将领,亲兵营的那些后备军官们,对待自己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
李孟不知道怎么描述,或许可能表达为更加的恭顺,李孟知道自己的手下,特别是王海、汤二还有入选亲兵营的这些军官后备们,都是对自己恭敬和忠心耿耿,这种忠心的程度用死心塌地来形容更加的贴切些。
在这样的忠心的高度上,还要加个更加恭顺。这还真是个比较古怪的比喻,不过李孟还真就是这样的感触。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因何而来,还有一天的路程到济南的时候,陈六派出的使者和孔三德派出的使者,在后面赶了上来,重礼自不必说,而且说了许多祝贺的话语,从礼物的规格到祝贺的礼节,都是隆重之极。
李孟终于是觉得这件事,貌似不是自己的私事了,能看出来人人都是郑重之极。
回到济南城之后,说起来这还是李孟第一次见到自己在济南城的新家,不过他却顾不上这个了,换了身干净衣服,简单的冲了下,就去见颜若然和自己的儿子。
刚生下来的小孩子没有张开,实在是说不上好看难看,但在李孟的眼中,这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孩子,那种血亲的感觉无法描述,却实实在在存在。
颜若然则是好好的哭了一场,丈夫一直是在外征战,她自己在家操持内务,又是有身孕,可以说是辛苦异常,却还要在外人做出持重有节的姿态,这次心中的倚靠和主心骨回来,自然是放松的哭起来,却让李孟很是愧疚。
和母子相见的时间不久,山东总兵府,甚至是济南城都是开始热闹起来,快马加急的通知已经是传递到各处,有些附近的人都已经赶到,而且济南城外的各处客栈还在不断接纳客人。
对这个李孟却依旧是有些糊涂,礼尚往来是没错,可众人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却是郑重异常,有些连他婚礼和就职总兵之礼都没有参加的客人,这次却亲身前来,对他的疑惑,老太监解释的很简单:
“如今,你的基业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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