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眸子极为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几乎让人误认为是无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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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救援?”
指尖抵着下巴,姬艾尔琢磨了一会儿后问到:
“我能不能这么理解,是希望教会出面,救助、收容王冠领饱受战乱之害的难民?”
“正是如此。”
罗兰点点头,带着某种期望的紫瞳望着姬艾尔圣女殿下。
他并不奢望教会出头制止查理曼的扫荡作战,毕竟教会自己就是保守思想的大本营,让他们去挽救革命实在不现实。况且查理曼一定会强烈反对教会干涉自己的内政,并且在刺激下使用更加极端的镇压手段。最后,罗兰不得不考虑李林对此的反应,那个人的态度对事态往往具有决定性作用,目前为止财团的表态都是不痛不痒,但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李林究竟在谋划什么,罗兰不得不顾忌这一点。
因此,他只能先从力所能及的事情入手,尽可能减缓王冠领人民的痛苦。
“圣伊斯特万王冠领是正统信仰深厚的地区,那里的人世世代代都是虔诚的正统派教徒,只是因为地方官施政不当,引起领民强烈不满。矛盾激化后,在个别人的带领下发生的反政府事件。如果教会以人道救援的名义进入王冠领,对领民开展救助,进行教化,相信事态很快就能得到平息。”
仔细斟酌后的提议近乎无懈可击,从逻辑上来看,作为宗教组织,对信徒的守护原本就是名正言顺。况且无论做得是否到位,每次伊密尔发起“圣战”的理由之中,必定有“守护崇敬唯一正统信仰的人们”之类的字句出现。王冠领的领民可不是新教徒异端。从“神圣使徒国王”、神圣王冠、西里尔双重十字宝球的持有者——伊斯特万一世开始,这片土地就是正统派信仰最浓厚的地区之一,放任这些虔诚信徒被欺压,于情于理教会都说不过去。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当初王太子才劳心劳力、顶着被人称为“脑子秀逗”的风险建设“错误思想防卫墙”,为的就是防范教会直到此事,横加指责。这可不像龙骑兵运动那会儿,有“镇压异端”的借口可以用。
现在事情已经都曝光了,教皇猊下也谴责了革命政府,继续对那里的信徒采取无视姿态,恐怕只会把他们推到新教异端哪里去。想要阻止这种情况,教会就必须做点什么。
当然,这是表面理由。罗兰的真实想法是:随着教会的权威不断被削弱,他们对任何加强自身在民众心目中的威信的机会都不会错过。藉由这个诱惑。将教会势力引入王冠领,在神官、修女们的眼皮子底下,镇压部队多少会有所收敛,如此一来,应该能从屠刀下救出不少人。
很完美的推演。切中要害,调理分明,对可能发生的状况都做了分析。
唯独有两件事,是他即便知道,也无法掌控的。
“罗兰阁下。”
圣女优雅的笑着。
“在回答您的请求之前,我想先确认一下,这是查理曼的、财团的、抑或您个人的意见呢?”
“……我的回答将成为你做出选择的判断依据。是吗?”
“不,只是一个参考,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可以不用回答。”
残留有一丝童稚的笑脸在罗兰眼中变得狡黠起来,天真无邪的容貌分明透露出“我已经知道答案”的意味。
答案并不难猜,基本上就是明摆在那里的——这只是罗兰个人的意愿。
如果说财团对镇压革命还留有一丝余地。那查理曼政府就是不可逆转的、明确的强硬政策了。
共和国的胜利让整个查理曼陷入了一种歇斯底里的狂热之中,布达城下的惨败让举国上下对王冠领的意见统一了。
受王太子在北方前线胜利不断的鼓舞,信心极度膨胀、每天都在梦想八纮一宇、天下布武的查理曼人被结结实实浇上一盆冷水,深切的感受到了“耻辱”的味道。接着,“报复”就成了吕德斯大街小巷出现密度最高的字眼。紧随其后的是“进军”、“用鲜血洗刷屈辱”。无数“爱国青年”从犄角旮旯里钻出来,整天把这些词挂在嘴上,鼓噪着要“杀光王冠领的野蛮人”。
这种气氛下,无论官方和民间,都不可能给与“人道”有关的想法留下空间,任何打着“人道”旗帜的势力试图进入王冠领也需要承担相当的风险。
罗兰的意愿很美好,卖给财团继承人一个面子,以及赚取在心目中高大神圣形象也有相当的诱惑,但是和查理曼决裂的风险相比,这些好处的吸引力还不够。
“罗兰阁下,如果王国政府下定决心要阻止别人干涉他们的内政,您应当清楚,除了令尊,这世上是不可能有人能阻止他们的。”
优雅得体的摇了摇头,姬艾尔摆出了爱莫能助的面孔。
这并不值得意外,但罗兰还想再做一次最后的努力。
“我正在联络财团总部,但我也希望教会能对虔诚的信徒伸出援助之手。圣女殿下,尽管这个世界很残酷,身为智慧种,身为人类,我们依然相信神明的慈爱,也相信世间尚有道义的存在,冷血的机会主义终究无法凌驾于鲜血之上,睿智者总能在力所能及的帮助与冷眼旁观之间做出真正正确的抉择。”
姬艾尔沉默的看着罗兰,罗兰也一言不发的盯着姬艾尔,经历了令人尴尬、窒息的5分钟后,少年起身离开了座位,深深行了一礼后退出了车厢。
动作标准的无可挑剔,但谁都能看出:与近来时相比,现在的罗兰只是遵守着形式上的礼节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