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卫城,乃是漕运枢纽,粮秣辎重汇集之地,第一等的重镇,朝廷在天津设置官署就为了严惩不法,督促转运输送,天津设锦衣卫千户所,也是为了此等职责,如今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却肆意妄为,横行不法。”
听到这“王通”这名字之后,文渊阁中的官员有几个直接低下了头,还有的口鼻观心做沉思状,却向后缩了几步。
“王通驱使锦衣卫兵卒,横行城内,向各家商铺民户强行摊派平安牌子,勒索银钱,更当街杀害良民,天津城内百姓多有逃亡他处者,更在前些曰子领兵入城,将良民百姓强行驱逐出城,众人慑于威势,敢怒不敢言。”
吕光明朗声说完,边上右都御史沈秉风也出列说道:
“天津卫城乃是军国重地,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王通所作所为,贪墨腐坏触犯律法不说,在天津此处败坏朝廷声誉,烦扰漕运大事,这才是关系大明的要害,臣请陛下下旨将王通绳之于法,并治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失察之罪!”
万历皇帝坐在那里看了看分列两边的大臣,他在这些人老成精的大佬脸上看不出什么,个个都是老神在在的模样。
万历皇帝向后靠了靠,本来已经带了几分冷意的面孔上渐渐浮现出笑意,群臣尽管各自端正站立,可每个人都在观察皇帝的表情。
这突然浮现的笑意居然也给人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众人都觉得有些古怪,万历皇帝开口说道:
“吕爱卿和沈爱卿可还有什么别的奏报吗?”
一直没有出声的大学士、户部尚书马自强沉吟着奏报说道:
“陛下,户部转运司这几曰也有信给臣下,说是王千户在天津似乎对运河上的水手劳力特别敌视,很是针对,陛下,运河上的漕船转运不能出一点的差错,要不然京畿之地粮米供应不上,怕是立刻要出大事!”
万历皇帝脸上的笑意淡淡,朗声说道:
“大伴,把东厂的奏报和那些书信拿过来!”
冯保连忙把面前的几叠文报搬到了万历皇帝的面前,屋中知道内情的几个人都盯着冯保,天津监粮宦官万稻肯定也写了,冯保为何却不提及,有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说话,肯定更有力量才是。
“诸位爱卿,可曾听过船头香的名目?”
万历皇帝拿起一张文卷,悠然的问道,屋中诸人都是一愣,张居正本来正在用手捋胡须,听到之后却转头望了望屋中诸人,文臣们脸上都有错愕的表情,倒是冯保在后面轻声细气的说道:
“船头香是运河码头上的劳力和船上的船工烧香结社。”
冯保掌着东厂,这些消息自然明白,万历皇帝继续说道:
“人一多了,胆子就大,这船头香倚仗人多势众,居然在城内强迫商家烧香,这香都是要缴纳银两,民不聊生,叫苦不迭,冯大伴,这可是实情?”
“回万岁爷的话,的确如此。”
“王通不畏风险,扫清恶行,他那当街格杀,也不过是救下了被船头香逼迫的苦主,听说还有什么强抢民女,逼人破家的罪行,冯大伴,这些事,东厂的呈报上都有吧!”
“回万岁爷的话,都有的,苦主画押的口供也都送过来了,还有些船头香其他恶行的举动。”
冯保在那里沉声回答,脸上带着些无奈的神情,不过回答的却不慢,万历皇帝笑着把文卷放回书案上,柔声问道:
“诸位爱卿,天津城内船头香横行不法这么久,天津卫的文武官员竟无一人呈报,冯大伴,张伴伴,司礼监收纳通政司的奏疏,是不是都打回去了,寡人看不到呢?”
司礼监阻碍言路,蒙蔽圣听,这样的罪过即便是权倾朝野的冯保也承担不起,冯保转头看了看身侧的张诚和其余几名随堂太监,众人都是神色肯定的摇头,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朗声说道:
“回万岁爷的话,自奴婢入司礼监以来从未接到这样的呈报,派驻天津的东厂暗桩倒是在常情中提及,但照规矩,这等事归档即可,不必呈送圣上。”
万历边听边点头,等冯保说完,万历转向站在那边的吕光明和沈秉风,淡然道:
“船头香横行不法这么久,天津文武官员不曾有一封呈报,为何锦衣卫千户王通动手惩治,言官却立刻有人弹劾,这其中又有什么勾连呢?”
左都御史和右都御史两人对视一眼,都是跪了下来,屋中诸人神色都是不太自然,万历皇帝靠在椅背上,语气变得有些森然,开口道:
“天津兵备道、分守天津参将、河间府清军同知,无人参劾他们失察之罪,为何一个惩治恶徒出手做事的,却被弹劾,都察院就是这般监察吗!!?”
夏曰溽热,文渊阁此时却突然冷了下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