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距离与方向。快一点!」
这到底是在搞什么?可是那时候又传来了惨叫声。
「喀呃!」
其中一个士兵的腿被铁耙打中而摔倒了。那是酿酒厂四兄弟中的长男透纳。打中他的巨魔将铁耙高高举了起来。在旁边用长剑挡住别只巨魔棍子的杉森立刻将长剑一滑,刺进了拿铁耙那只巨魔的肩膀。透纳趁着巨魔痛得乱动的时候站了起来。他再次抓起长剑,大声喊着说:
「我透纳的一条xing命,要用你们三只的命来换!」
我一时慌了,不知该怎么办。这时泰班说了:
「方向我已经抓到了。听来状况很糟糕。距离呢?」
「三,三十肘左右。但是敌我双方的人混在一起……」
「行了!」
泰班正确地朝向巨魔以及士兵混战的方向举起了一只手。这一瞬间,他手臂上的纹身都发出光来。这是怎么回事?纹身的光越来越强,过了一阵子之后,连他脖子跟脸颊上的纹身也都开始发光了。
泰班笑了笑,说:
「我把咒文刻在身上,用我自己的身体当作魔法书。你也算是看到了难得一见的事情了。」
「什么,什么?」
泰班并没有回答,反而开始喃喃念起我所无法了解的奇怪字句。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话,但他念得真的很快。这样难道不会咬到舌头吗?他突然将往前伸直的那只手向上一挥,然后大喊:<ravity!」(侦测金属,防护魔法效果,重力反转!)
「呜啊啊啊!」
「嘎勒勒勒?!」
拜我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之赐,乔薇尼也摔了下去。连士兵们也一副慌张的样子,那么直接中了法术的巨魔们,该是多么地慌张呢?
巨魔们突然向上飘了起来。士兵们则全没有浮起。泰班连看也看不见,到底是如何办到的?然而巨魔当中还是有三只没有浮起来。
那几只巨魔们用慌张的表情(大概是吧,说实话,我没有自信说自己能够正确地形容巨魔的表情)望着自己飞上天空的伙伴。杉森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虽然他的这个表情还是没消除,但他仍然开始冲向剩下的那三只巨魔。巨魔们想用手上的铲子跟十字镐挡住杉森,但是那些根本不是武器,所以速度有些慢。杉森的长剑巧妙地弹开了铲子,让铲子挡住了十字镐,杉森趁着这个机会砍了拿十字镐的怪物肚子一剑。那时从惊讶中恢复过来的士兵们也全都跑去加入战局。其馀的巨魔还在不断往上飞……拿铁耙的巨魔同时被四把长剑刺中,喷血倒地。士兵们不断继续往下戳那些一副恶鬼模样,已经倒地的巨魔。血跟肉块拼命向上飞溅,沾上了士兵们的脸庞。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恨意,而是因为攻击这些会再生的巨魔,必须一直持续到它们全断气为止。
这时泰班的那只手还是举得高高的。他带着惊慌的表情问道:
「怎么了?失败了吗?为什么还继续听到打斗的声音?」
我继续坐在地上说:
「啊,大部分都飞起来了,只是有三只没飞起来。」
「三只?它们手上拿的是什么?」
「咦?啊,十字镐、耙子、铲子……」
这时我也懂了。
拿金属武器的怪物没有飞起来,飞起来的都是拿巨魔专用的武器石斧的。而士兵们都拿着剑、穿着盔甲,所以拿的也都是金属武器。泰班用没举起来的另一只手打了自己的头一下,说: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一提起巨魔,我就以为它们拿的都是石斧。现在怎么样?剩下那三只呢?」
「全,全部倒在地上了。」
「那就没事了。各位士兵,请退到后面来。」
士兵们带着害怕的表情往后退,接着泰班就把他那只举着的手放了下来。这时飞到高空的巨魔们也开始正常地往下掉了。在我跟泰班说话的那时,巨魔们其实已经飞到看不见的高度了,所以要掉下来也要花不少时间。
「嘎勒勒勒!吱,吱吱!」
啪!啪啪啪,啪!
我实在不太想描述那时的情景。我自己在惊慌中,好不容易才遮住乔薇尼的眼睛。所以就没办法遮自己的了。真愚蠢!只要闭上眼睛不就好了吗?但我想到这件事时,那些巨魔摔碎后的肢体已经乱弹得到处都是了。如果摔得这么支离破碎,那再生的能力也没有用了。泰班笑了出来。
「这声音还真响啊。哈。有时看不见东西也是件好事。」
杉森带着敬畏的表情走过来向他打招呼。杉森发现泰班是瞎子,然而还是老实地对他一鞠躬。讲话的声音也有点发抖。
「我,我是杉森·费西佛。我是贺坦特城的jing,jing备队长。这位巫师是……」
「泰班。我是流浪者。事情结束了吗?」
「咦,咦?」
「还有没有怪物?」
「啊!」
杉森赶紧转过了头说:
「去搜查还有没有入侵的巨魔!应该是在粮仓!赶快去村中的仓库看看,检查郊外的农家!还有海利,照顾一下透纳。」
士兵们都开始跑,海利则是扶着脚受伤的透纳。透纳大概是紧张感消失了,这时才开始发出呻吟。泰班说了:
「有士兵受伤了吗?带来给我看看。」
杉森虽然一副迷惘的表情,还是乖乖地将透纳带了过来。泰班让透纳坐下之后,开始用手在他身上摸索。他手很快速地游移,最后在透纳腿上伤口那边停了下来。
「这里吧。」
泰班只是这么说。但是片刻之后,泰班的手闪了一下光芒,接着透纳伤口流的血就止住了。将血擦乾净一看,透纳的腿上已经没有任何伤口了。
杉森用半惊叹半害怕,反正就是很稀奇的表情望着泰班。
「啊,谢,谢谢你,泰班。」
「不用谢。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用不着放在心上。虽然伤口已经愈合,但是几天之内还是要避免激烈的动作。」
「啊,是的。真是太感激了……」
「怎么说不听呢!我已经帮忙医好了他,你们怎么还不快去执行任务!还在这里做什么?你们难道想一直待在这里,直到市民被巨魔杀光?」
「是的!」
慌张的杉森对他行了个举手礼。士兵们火速四散跑开。
「喂,我们也去看看吧?请带我去粮仓。」
泰班好像想跟着士兵们过去。我紧抓住泰班。
「这个嘛,泰班。这个丫头好像怪怪的。」
「嗯?」
我指着被我放到地上之后还不断坐在那,只是带着茫然的表情不断打嗝的乔薇尼。但是我马上就想起泰班眼睛看不见,所以改用语言向他说明。
「不久之前她看见巨魔冲过来,结果就开始呆坐在那边,只是不断打嗝。好像她的魂已经不知飞到哪去了。」
泰班噗哧笑了出来。
「你很清楚嘛?没错。她的魂已经跑掉了。」
「那要怎么办?」
泰班伸出手,摸了摸乔薇尼的脸。但是她好像没有感觉,仍然呆坐在那里,我已经担心到没办法再忍受下去了。泰班说:
「是你的情人吗?」
「别问一些没用的问题,你能不能帮忙解决?」
「如果是你的情人,那就好办了。」
「咦?」
「传统上不是有一种方法,可以唤醒昏过去的姑娘?」
「……你说的不是睡着的姑娘?」
「昏过去或睡着都可以。」
泰班把我弄得开始很烦恼。「我非得亲吻乔薇尼不可吗?虽然泰班的眼睛看不见……」然而他嘻嘻笑了几声之后,就把手指移到乔薇尼眼前弹了几下。乔薇尼停止打嗝,开始发出呻吟。
「嗯……啊!是巨魔!」
我全无法理解的是,乔薇尼怎么能巧妙地绕过挡在面前的泰班,投进了我的怀抱。
侵入粮仓的巨魔其实没有几只。巨魔们之前算是展开了两面作战。他们将比较强的编为攻击组,去将士兵引开,比较弱的就趁着这个时候跑去掠夺粮食。但是因为泰班的插手,使得他们的攻击组全军覆没,所以士兵们轻轻松松地就将粮仓里的那些怪物全赶了出去。
事情平静之后,按照以往固定的顺序,哭声开始传来。
我按照那些男人们的付托,跑去找他们的遗族传话。叫做苏菲亚的女孩子根本连假装听我的话也不假装,只是嚎啕大哭着,但是叫杰克的男人则是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
「谢谢你。你做得很好。」
这次的死者是那三个男人跟他们背着的那个女人。女的好像因为伤口太大,在背回来的途中就已经死了。不管怎么说,至少那个女的连变成寡妇的机会都没有,应该会跟丈夫两人在天上相逢吧。但是他们的孩子们现在……
妈的!
士兵们正尽力收拾散布在大路上的三具尸体。巨魔把他们的身体打得支离破碎。但是他们身边也倒着一只巨魔。男人们的反抗似乎很彻底,也由于他们所争取的时间,士兵们也才能在怪物伤及更多无辜之前出动。
士兵们将他们的尸体运回各自的家,然后收拾巨魔的尸体。我偷偷从那里溜出来,跟杉森一起去找乔薇尼。
泰班正带着乔薇尼,在「散特雷拉之歌」酒馆里面等着。杉森跟我一进入酒馆,马上就听到差点让人血液冷却的笑声。
「咿嘻嘻嘻,嘻嘻!」
杉森差点拔出长剑,我也变成稍早之前乔薇尼那样的呆滞状态。乔薇尼发现了我,就好像跳舞似地举起手来对我笑。什么,对我笑?
「啊,是克拉拉?快来……嘻嘻嘻!」
我摇摇晃晃地走,好不容易才走近他们两人坐着的桌子那边。泰班听见我坐在椅子上的声音,就噗哧笑了,转过头来对我说:
「是克拉拉吗?你居然拥有笑声如此有魅力的情人。真是幸福啊!」
「胡,胡说八道!」
「哈哈哈哈!」
这一瞬间,我突然实际感受到「想死」是什么样的心情。因为不久之前的事件,许多人来到酒馆散心,他们用力捶着桌子,发出「匡匡」的声音,并且正在笑着。特别是杉森把嘴巴张得大大的,夸张地大笑。乔薇尼看了,不知她在高兴什么,也跟着笑了起来。
「嘻嘻……嘻嘻嘻!」
我瞪着乔薇尼瞧。惊讶的是,那个穆洛凯……什么的酒瓶放在桌上,泰班面前的杯子已经空了一半,而乔薇尼的却已经全喝干了。
「喂,你打算做什么,居然让她喝酒,泰班!」
「酒是万古以来的灵药。让人忘记一切的忧虑、烦恼、不安。看吧。对这个笑声很有魅力的小女孩来说,这东西比我的魔法有效多了吧?」
「醉了的人总是认为自己口中说出的话都是对的。」
我呼吸急促地弹了一下手指。
「海娜阿姨!这里要点东西!」
「你这小子,想干嘛?」
「不是我,是杉森!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太早闻到酒味的小鬼吗?」
海娜阿姨笑了笑,杉森则是点了啤酒。他坐下之后对泰班说:
「感谢您的帮助。我一定会向领主大人报告的。领主大人必定会大大向您致上谢礼。」
「谢礼?算了吧。你们现在忙着养西泽,也要筹出征的经费。还是要给我地?呵呵呵。给我整片大陆上最贱价的地?」
泰班好像在几天当中,就非常了解我们领主了。
事实上,我们领主真的穷到连我都看不下去了。本来这里的庄园都是属于领主的,而村里的人都是领主的佃农,跟其他的庄园没有两样。但是每当有人被怪物杀死,领主就会给他的遗族土地,让他们能够糊口。遗族们到最后还是会把土地卖回给这里唯一能买地的人,就是我们领主,然后再度成为佃农。
我有时会想,既然如此,那当初为何不直接给钱就算了,还比较省事。但是依照卡尔的说法,土地本来就是属于我们领主的,可以随心所yu地给,但是货币是属于国王的,要在国王承认的情况下才能流通。也就是说,物质上的货币金属片本身无条件是属于国王的,国民们所使用的只是货币的价值。虽然越说越头痛,总之从神凤凰王那个时代之后,所谓的钱就是这样的东西,所以个xing耿直的我们领主还是遵守着这个原则,不给钱而给土地,最后再用钱把土地买回来。但不管怎么说,他这样给地又买回,当然不会剩下什么钱。
所以现在不管领主给多少地,我们村庄的居民都是用百分之一赛尔卖回给他。如果不是这样,我们领主老早就破产了。领主对这件事很生气,但是我们觉得自己想接受多少地就接受,爱卖多少就多少,需要他说什么废话?所以才会出现「大陆上最贱价的地」这句玩笑话。
杉森红着脸回答:
「您说得有点夸张。」
「有说错吗?你们听听看。我说这些话是不带任何感情的。那是你的领主,又不是我的领主。」
「嗯,搞不好领主会请您当顾问,何况……」
「当官?我才不要。已经到了这把年纪,早上还要去请安,那可累了。」
杉森搔了搔头。
「啊,这个,我也搞不太清楚。反正我会报告上去,让领主大人想出对他既适当,又能让您满意的谢礼。」
「我不会阻止你报告,但能不能请你在开头的时候,先跟他说我什么都不要?」
「啊,好的。」
「那现在该我说话了。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无妨吧?」
「啊,尽管问好了。」
泰班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说:
「这个村子的气氛,从领主开始一直到城里的jing备队长,还有这个睁眼瞎子少年,全都让我很不知所措。真的很有趣。」
「您的意思是?」
「你们忘记悲剧的速度真的很快耶?现在酒馆里的气氛也是如此。」
「我们习惯了。」
这句回答虽然很简单,但是杉森这句简单的回答包含的却又是无限的沉重。我不知不觉地叹了口气。
我们常常遭到祸害,又很快遗忘。如果不是这样,搞不好早就疯了。我们很喜欢开玩笑。我们过得很快活。但其实我们并不幸福。
「这样嘛。嗯。我这么说不知道你们会怎么想,但是我对这个村子很感兴趣。这一类的事常常发生吗?」
「是的,常常发生。」